第109章 卻是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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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卻是有情
祈清和終於停止了落淚, 蘭珩扶著她睡在床榻上，又向她承諾了另一句話。
“無患塔裏藏著的密辛，我會著手進行調查。”
“你好好養傷, 過段時間，我帶你回宗門。”
祈清和側臥著，閉著眼, 心念萬千。
她也終於能確定了, 是, 蘭珩當然不是無患塔舊案的主謀, 甚至是推翻它的幕後之人。
所以他為何要在幾百年後臨死前主動認罪啊！
認了罪，又為何非要讓自己來為他翻案啊！而且，她要怎麽為他翻案？
她完全想不通蘭珩此行此舉的理由, 哪怕這些時日, 在夢裏兜兜轉轉，旁敲側擊重新了解了與蘭珩相關的種種。
毫無頭緒。
諸多線索支離破碎, 祈清和想, 她到底還是缺一根線。
缺一條能將種種線索串聯起來的線。
思緒千頭萬緒, 想著想著，她真的縈繞著清苦藥香的藥堂裏，沈沈睡去了。
再睜眼時, 她聽到了耳畔傳來壓著哭腔的小聲抽噎與交談聲。
“嗚嗚嗚堂主多久才能好起來，要是前堂主在就好了，他肯定有辦法救堂主。”
“他沒辦法。”
“你不是說你有辦法嗎！可你也失敗了！”
“……”
那個人頓了一頓, 嘆了一氣，說道。
“你的堂主醒了。”
祈清和睜開眼, 只見小夢宛如小炮彈似的霎時沖來，撲進她懷裏, 哭得狼狽不堪。
她撐著身子坐起來，收拾了心緒，低聲道：“傒龍。”
小生靈一頓，旋即哭得更慘烈了。
祈清和低頭看著嚎啕大哭的傒龍，輕輕一嘆，隨後想起什麽似的，伸手拂了拂自己的臉頰。
夢裏哭得再狼狽，可醒來了，也只是在眼角殘留了一抹淚痕。
“你沈睡了大略有十日。”
身邊傳來衣衫摩挲聲，一直坐在她床沿邊的應知離伸手撫過來，探了探她的額間。
“你如今，應該能自我探查無情道的禁制狀態了。”
他的指尖微涼，聲音很平和，祈清和閉了閉眼，接過他的話，回答。
“我知道，目前碎裂了一些，是被我親手毀的。”
她以為應知離會因她在夢裏的舉動生氣。
可是他神情平淡，不見半分惱怒。
“無患塔舊案啟動了重審流程。”應知離低眸看了她一眼，別開目光，又輕聲道，“但當年涉事的相關人員皆已亡故，沈北歌那時年歲尚小又不知曉內幕，她的話無法作數。”
祈清和頓了一瞬，就下了床，用洗塵訣拂去身上衣衫所有褶皺，拂去了眼角的那抹淚痕。
應知離仍是坐在原處，身體沒動，繼續道：“虞辭動手拘押了如今現存的所有世家掌權人，包括蘇家主，目前正在斬妖臺問審，但不太順利。”
祈清和重新攏好頭發，轉眸點了點頭：“知道了。”
旋即，她回身朝著門外走去。
小夢慌了神：“堂主要去哪兒？”
祈清和掌心一翻，幻化出木劍，聲音很冷：“算賬。”
她說罷，不再多留，拎著劍輕功乘風，徑直離去。
小夢不知所措地看了看無動於衷的應知離，更慌了：“你為什麽不追上去啊！”
應知離笑了笑，神情很輕松：“我不能再跟著她了。”
小夢嚇一跳：“為什麽啊？”
應知離擡手，手心幻化出一張薄透的紙張，是他曾經與虞辭簽署的命契。
他安靜地看了命契一會兒，嘆道：“因為我的蹤跡，已經被人類發現了。”
命契中，他曾與虞辭有過一條約定。
若自身難保遇到險境，絕不可連累蘭月渡。
“人類不會放過我的，我能留在清和身邊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這命契與他而言，簽與不簽都無關緊要，因為他也確實從沒想過連累她。
他閉目，像下了什麽決心一般的，收了命契，望著祈清和遠去的方向，長長一笑。
祈清和沒有徑直前往斬妖臺，而是中途換了路徑，回到了仙盟千刃崖附近的偏僻閬苑處，推開門，當值修士仍坐在那裏，老神在在地喝茶小憩。
門被措不及防推開來，當值修士見到來者，嚇了一大跳險些打翻茶盞，他慌張地將茶盞放好，哆哆嗦嗦地就想叩拜站在門外的青衫上仙。
祈清和神情冷峻，言語卻很溫和。
“你別怕，我只是有個問題想問。”
……
一輪毒日當頭，熾熱刺目，照得仙盟斬妖臺明朗如鏡，虞辭坐在仙座上與諸多世家對峙著，額間滲汗。
世家落魄至今，到底還是有幾位掌權者撐著，瘦死的駱駝畢竟比馬大，擴張兼並，以謀私利，牽一發而動全身。
沒人比她更知道蘭珩死在誰手裏。
蘭珩上仙護佑人間，那世家算不算人呢？他擋了世家的財路，早就被視作眼中釘。
所以世家只能讓蘭珩從神壇上摔下來，粉身碎骨了。
“虞掌門。”一位世家長老開口了，言語盡是嘲諷，“無患塔一案早就已有定論，所有涉案者早已身死，與如今的我們並無關系。”
“而且蘭珩上仙親口認罪，您反倒來指責我們，不覺得可笑嗎？”
“確實，蘭珩無惡不作，要論罪，你們不問都難道不該首當其沖？”
“當年舊事早已是過眼雲煙，沒有證據，一切都是空談。”
虞辭額間青筋直跳，她很想直接一招法術打過去。
可是不行，今日重審流程四海皆可見，眼下，千千萬萬的仙家修士，凡人民眾都正在盯著她，盯著不問都的紕漏破綻。
世家的長老們嗤笑，他們日薄西山沒什麽顧忌，幹脆破罐子破摔顛倒黑白。
虞辭反倒成了投鼠忌器的那一方。
“說到底，不問都與我們，有什麽區別嗎？”
“不都是權力鬥爭的不同利益方而已？只不過我們敗了，你們僥勝。”
“要我說，蘭珩戰死就是活該！蒼靈上仙也早該死在五百年前！”
虞辭徹底壓不住怒氣，霎時準備拍案而起直接動手。
現場徹底亂作一團，世家的謾罵，民眾對蘭珩的憎恨，山呼海嘯摧枯拉朽，如毒日般毫不留情地一轉，各種觀點立場，眾說紛紜。
人間。
滾滾紅塵。
……
“聒噪。”
無喜無嗔的聲音輕輕響起。
緊接著，一柄木劍“錚”地一聲，從九天上徑直插入地面，洶湧浩瀚的法術震蕩開來，所有在場者皆站立不住一個踉蹌，甚至有人直接跪下。
霎時萬籟俱寂。
因為所有人都認出了來者何人。
在絕對的實力壓制下，換來的，是絕對的臣服。
祈清和踩著雲一步一步從日光裏走出來，眼眸一轉，一闔，緊接著，修為壓制鋪天蓋地。
蒼靈上仙的威壓。
“聒噪。”
她又重覆了一遍。
所有人被這威壓鎮得齊刷刷跪倒了一片，冷汗直冒。
祈清和閉目，神色是極度的平靜與漠然，不見絲毫波瀾。
蕓蕓眾生的咒罵，癲狂，貪欲妄念在她耳畔流轉，縈繞不散，無情道枷鎖禁制在她心裏響得沒完沒了，鳴叫一般直直紮入腦海。
太吵了。
但是，無關緊要了。
祈清和手一揮，木劍從灰石磚裏飛出，重歸她掌心。
她一劃，劍尖直指世家。
無情道的鋃鐺禁制聲更響了。
“蘭珩擋了你們的路，對麽？”祈清和眼簾微擡，看著烏泱泱跪在她面前的人，沒有絲毫笑意，“所以你們設局，想吞並當年的不問都。”
“而你們盯上首位目標，就是懷安國儲君，虞辭公主。”
祈清和一劍揮去，一位世家長老當即身負重傷。
“上仙您以劍指人類？”
祈清和壓根沒理這螻蟻一樣的斥問。
或者說，她壓根沒聽見。
因為太吵了。
無情道的鋃鐺聲徹底淹沒聽覺，動蕩搖晃。
“那時蘭珩征戰，你們便以天象作局謀害虞辭。”祈清和又是一劍揮去，世家裏又倒下幾人，鮮血頓時四濺，“而第二位目標，就是春神句芒。”
“春神於你們而言更具誘惑力，所以你們提前放出山海荒澤裏鎮壓的上古兇獸，得以成功抓捕瀕死的句芒。”
祈清和閉了閉目，長嘆一聲。
“你們剝下句芒羽，想掌控春天，但失敗了，對不對？”
“雕零句芒羽根本不具備任何引春之能，所以你們一怒之下，毀掉了所有句芒羽，並將句芒重新封印於山海荒澤。”
她睜開眼，又是一道劍氣輕飄飄地揮過去。
“轟隆”一聲，劍氣餘威讓斬妖臺的幾道玉柱隨之倒塌。
血流成河的一片人群裏又有人憤怒道：“是！但那又如何！最後司春之責，不還是落在了您手裏！”
祈清和閉目，擡手一壓，那人頃刻被看不見的法術死死摁在地上，呼吸困難。
“春神隕落，虞辭重傷，你們目標直指不問都，別瀾夜為守宗而不慎暴露兇獸身份。”
“蘭珩與你們至此展開交鋒，長達五十年。”
吵。
吵得人心煩意亂。
祈清和睜開眼，隨意開口問道，每個字似乎都輕描淡寫。
“告訴我，蘭珩因何而死。”
“當年襲擊懷安國的兇獸，到底是受誰控制？”
終於有人扛不住了，崩潰地痛哭流涕，嚎叫道。
“是我……是我們……”
“但上仙！當年作惡此舉的人皆被蘭珩謀算身亡，這跟幾百年後的我們無關啊！”
祈清和長嘆一氣，在枷鎖的嘈雜示警中艱難分辨聆聽這些人的控訴。
“上仙，您這是遷怒！”
祈清和冷笑一聲：“我就是遷怒，怎麽了？”
“您不能因此大開殺戒！您是庇佑世人的上仙！不能不講道理！”
“講道理？”祈清和似乎聽見了什麽可笑的話，嗤笑一聲，“我當年九死一生以情換骨，從來就不是為了跟你們慢吞吞講道理。”
她當年問道無情，所念所掛，不就是為了保護自己在意的人嗎？
所有人皆面色慘白，誰也沒想到一向不問世事，冷心冷情的蒼靈上仙，竟真的會有劍尖直指仇敵的一天。
六百餘年前，蘭珩身死，虞辭守宗，驪龍逃竄。
哪怕不問都最為大廈將傾岌岌可危的時刻，蒼靈上仙都沒過問過半個字。
畢竟，她從來不偏不倚，從無私心。
“所以，你們憑什麽能茍延殘喘到如今？”
祈清和劍尖直指剩餘倒在血泊裏，尚存一息的世家掌權人。
世家也不是傻子，他們看出來蒼靈上仙是真的動了殺心！
他們匍匐在血裏，冷汗如瀑瑟瑟發抖，瘋了！蒼靈上仙是真的想殺人！
“上……上仙，求您！放過我們！你要什麽我們都可以同意！”
有人哭著嚎叫，試圖與蒼靈上仙談判。
“我要師父。”
祈清和眸光有水霧，可眼簾一眨，又像個錯覺。
在場者皆驚楞了，從虞辭到世家，從仙官到凡人，所有人像是不可置信般擡頭，仿佛沒聽清蒼靈上仙的話。
“我要師父。”祈清和聲音有些發抖，她重覆了一遍，“我什麽都不要，我要我的師父。”
怎麽可能！
世家徹底崩潰，這世上就沒有死而覆生的法子！更別提覆活一位死了幾百年的上仙！
否則，五百年前蒼靈上仙“死亡”，在乎她的人，早已想方設法覆活她了。
沒人能覆活一個死人！
“不……做不到的。”世家所有還幸存的人瑟縮著後退，想逃。
祈清和又是舉重若輕的一劍斬去，封死退路。
“你們把我師父，還我。”
她一步一步，緩緩向前走，無情道枷鎖聲鋃鐺的響徹無止無休，吵得實在忍無可忍了。
祈清和信手一揮，幾道哐當作響的鎖鏈在她掌心再度化作齏粉。
疼痛撲面而來。
祈清和咽下泛上來的血沫，恍若未覺。
“你們把我師父還我啊——！”
可是，誰都知道。
做不到了。
沒人能攔得住蒼靈上仙，她劈開光影，佛擋殺佛人擋殺人。
冷峻的，似乎讓人再次見到了戰場上，一劍破生死的戰神。
而如今，這位戰神將手中的劍，對準了人類。
幾個在四海十洲一呼百應的掌權人，不過是她手中的雜碎，或死或傷，無所謂。
世家在四海十洲的名望，權利，地位，也隨著一個又一個掌權者的倒下。
至此毀於一旦。
祈清和孑然立在血泊外，依舊一身幹凈整潔，高高在上睥睨蒼生。
一絲塵埃不惹。
祈清和朝著血泊裏走去，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蘇家主神情先是驚懼，再是不知所措的倉皇。
到最後，忽然笑了。
“上仙啊……”
“您似乎忽略了一件事。”
祈清和斂眸，表情沒波瀾。
“您那樣在乎蘭珩，但他終究是，背負了一身罵名啊。”
祈清和劍尖抵在蘇家主頸部，平靜如井。
所有人都心驚膽戰地望著這一變故。
“您還沒有意識到嗎？”
蘇家主又咳出一口血，挑釁般說道。
“蘭珩死前認下無患塔舊案且證據完整，您想為他平反，已然是不可能了，因為無患塔舊案涉案者，已盡數身死。”
“這世間，已經再沒人能證明他的清白了。”
蘇家主感知到自己大限將至，慘笑著，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時過境遷滄海桑田，你拿什麽扭轉乾坤，堵悠悠天下人之口！”
祈清和眼一閉，劍尖一劃。
下一瞬，蘇家主鮮血如註，徹底倒在地上，無聲無息。
“……”
祈清和一言不發地離開血泊。
可所有前來旁觀這場審案的人無不面色皆白，戰戰兢兢渾身發抖斂氣瑟縮，誰知道上仙還會不會遷怒！
他們想跑，但誰也沒那個膽子。
而此刻，並不在場的民間，修士凡人在靈鏡上物議沸騰，各執一詞。
“那……蘭珩上仙當年到底因何認罪？”
“道友你傻了，現在重點不是因何認罪了，而是如何平反，當年舊案證詞人證清晰，沒有缺漏破綻。”
“既然沒有證據了，那該怎麽辦啊。”
祈清和收了劍，孤身一人站在斬妖臺正中央，天光如雪披在她身上，春風輕輕扯起她的衣袂。
她垂著頭，看不清神情。
“怎麽會沒有呢。”
長久的死寂後，終於有人，聽見蒼靈上仙極輕極緩的，開口說話了。
她仰起頭，眸光裏蒙著淺淺水霧。
“無患塔舊案，當然還有人證啊。”
祈清和神情似悲似喜，聲音慘然，似乎在無助，但又悲傷。
她又咽下心裏泛上來的血腥。
“近千年前，蘭珩在無患塔附近，撿到了，一個從裏面逃出來的流浪孤女。”
“這個孤女在無患塔內，經歷種種慘絕人寰的試驗，而這些，在仙盟卷宗上，皆有記載。”
她的聲音開始漸漸顫抖，似乎說出的每一個字，都用盡了力氣。
周遭安靜無聲，天地似乎都寂靜了，整個四海除了她，似乎再沒有別的聲音了。
所有人都在等她接下來說的話。
“這個孤女，後來改名換姓，被蘭珩養在身邊，活了下來。”
“因為她，蘭珩開始調查無患塔種種密辛。”
“所以，沒人比這個孤女更知道蘭珩的清白，也沒人比她更能證明，蘭珩的無辜了。”
祈清和手裏的木劍再握不住，哐當一聲徑直跌落。
她連站著，都幾乎再穩不住了，如果不是硬要撐著心中最後的氣力，她是真的，要倒下了。
“孤女後來行醫問診，成了鴻京的醫仙，有了一間獨立的藥堂。”
虞辭微微一楞，而其餘人，全部屏氣而立，驚愕地啞口無言。
祈清和一字一句，極其緩慢的繼續說著。
“她的名字，原本的名字，被寫在鴻京藥堂的房契上。”
“叫祈清和。”
她眼眸裏，淌下一道淚。
“當年聞名鴻京的小醫仙蘭月渡，與祈清和，從始至終都是一個人。”
又一顆淚落下。
祈清和站在日光裏，哭得無聲無息，沒人察覺。
她記得，她曾在這裏，為了幫驪龍翻案，主動認下了“蘭月渡”這個身份。
可如今，蘭月渡這個名字，卻幫不上忙。
能平反蘭珩冤屈的身份，是無患塔的幸存者，是“祈清和”這個名字。
在一年前，她記憶全失，跌跌撞撞來到鴻京仙盟，莫名其妙拿到了一張房契，那張房契的擁有者，名字叫“祈清和”。
她問了閬苑裏的當值修士，當年將這份房契寄存在仙盟的，是蘭珩的下屬，說是蘭珩生前的委托。
蘭珩委托下屬，務必好好保管房契，下屬們一合計，於是將房契存放在了仙盟。
這張房契，是蘭珩留給她的。
而蘭珩為何要這樣做？又為何要主動認罪，親手毀掉身後名，落得個萬人唾棄的下場？
“因為蘭珩答應了那個孤女。”
“會幫她記著她的名字，一直記著。”
淚一顆又一顆從眼眶裏落下，攔也攔不住。
蘭珩怕有朝一日，他呵護的弟子會忘了自己，迷失過往。
所以，得想個法子，幫她記著。
“蘭珩承諾過，有朝一日，會在她足以獨當一面時，將她的名字與身份，還給她。”
所以，房契的主人是祈清和，這個名字被他存放起來後，他臨死前毀掉自己一生名譽，又委托了下屬來逼她為他翻案。
因為要為蘭珩平反，她就必須揭開“祈清和”這個身份。
祈清和仰起頭，閉上眼，想止住眼裏的淚水。
可是，無論如何都止不住。
蘭珩當年機關算盡，搭上自己的所有，名望，地位，心甘情願落人不齒。
只是為了，還給她一個身份。
只是為了，在日後讓“祈清和”這個名字，能重見天日，重新被世人所知。
祈清和不知不覺笑了，但是笑著笑著，眼淚卻還在滾，她回眸，望著茫茫人群，望著蕓蕓眾生。
她看向天地世間，慘然而笑。
“我的名字，蒼靈東君的名字。”
“祈清和。”
自此以後，四海所有人，都會記著蒼靈東君真正的名字。
這是蘭珩留給她的，想讓她解開的，殘局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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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清和終於停止了落淚, 蘭珩扶著她睡在床榻上，又向她承諾了另一句話。
“無患塔裏藏著的密辛，我會著手進行調查。”
“你好好養傷, 過段時間，我帶你回宗門。”
祈清和側臥著，閉著眼, 心念萬千。
她也終於能確定了, 是, 蘭珩當然不是無患塔舊案的主謀, 甚至是推翻它的幕後之人。
所以他為何要在幾百年後臨死前主動認罪啊！
認了罪，又為何非要讓自己來為他翻案啊！而且，她要怎麽為他翻案？
她完全想不通蘭珩此行此舉的理由, 哪怕這些時日, 在夢裏兜兜轉轉，旁敲側擊重新了解了與蘭珩相關的種種。
毫無頭緒。
諸多線索支離破碎, 祈清和想, 她到底還是缺一根線。
缺一條能將種種線索串聯起來的線。
思緒千頭萬緒, 想著想著，她真的縈繞著清苦藥香的藥堂裏，沈沈睡去了。
再睜眼時, 她聽到了耳畔傳來壓著哭腔的小聲抽噎與交談聲。
“嗚嗚嗚堂主多久才能好起來，要是前堂主在就好了，他肯定有辦法救堂主。”
“他沒辦法。”
“你不是說你有辦法嗎！可你也失敗了！”
“……”
那個人頓了一頓, 嘆了一氣，說道。
“你的堂主醒了。”
祈清和睜開眼, 只見小夢宛如小炮彈似的霎時沖來，撲進她懷裏, 哭得狼狽不堪。
她撐著身子坐起來，收拾了心緒，低聲道：“傒龍。”
小生靈一頓，旋即哭得更慘烈了。
祈清和低頭看著嚎啕大哭的傒龍，輕輕一嘆，隨後想起什麽似的，伸手拂了拂自己的臉頰。
夢裏哭得再狼狽，可醒來了，也只是在眼角殘留了一抹淚痕。
“你沈睡了大略有十日。”
身邊傳來衣衫摩挲聲，一直坐在她床沿邊的應知離伸手撫過來，探了探她的額間。
“你如今，應該能自我探查無情道的禁制狀態了。”
他的指尖微涼，聲音很平和，祈清和閉了閉眼，接過他的話，回答。
“我知道，目前碎裂了一些，是被我親手毀的。”
她以為應知離會因她在夢裏的舉動生氣。
可是他神情平淡，不見半分惱怒。
“無患塔舊案啟動了重審流程。”應知離低眸看了她一眼，別開目光，又輕聲道，“但當年涉事的相關人員皆已亡故，沈北歌那時年歲尚小又不知曉內幕，她的話無法作數。”
祈清和頓了一瞬，就下了床，用洗塵訣拂去身上衣衫所有褶皺，拂去了眼角的那抹淚痕。
應知離仍是坐在原處，身體沒動，繼續道：“虞辭動手拘押了如今現存的所有世家掌權人，包括蘇家主，目前正在斬妖臺問審，但不太順利。”
祈清和重新攏好頭發，轉眸點了點頭：“知道了。”
旋即，她回身朝著門外走去。
小夢慌了神：“堂主要去哪兒？”
祈清和掌心一翻，幻化出木劍，聲音很冷：“算賬。”
她說罷，不再多留，拎著劍輕功乘風，徑直離去。
小夢不知所措地看了看無動於衷的應知離，更慌了：“你為什麽不追上去啊！”
應知離笑了笑，神情很輕松：“我不能再跟著她了。”
小夢嚇一跳：“為什麽啊？”
應知離擡手，手心幻化出一張薄透的紙張，是他曾經與虞辭簽署的命契。
他安靜地看了命契一會兒，嘆道：“因為我的蹤跡，已經被人類發現了。”
命契中，他曾與虞辭有過一條約定。
若自身難保遇到險境，絕不可連累蘭月渡。
“人類不會放過我的，我能留在清和身邊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這命契與他而言，簽與不簽都無關緊要，因為他也確實從沒想過連累她。
他閉目，像下了什麽決心一般的，收了命契，望著祈清和遠去的方向，長長一笑。
祈清和沒有徑直前往斬妖臺，而是中途換了路徑，回到了仙盟千刃崖附近的偏僻閬苑處，推開門，當值修士仍坐在那裏，老神在在地喝茶小憩。
門被措不及防推開來，當值修士見到來者，嚇了一大跳險些打翻茶盞，他慌張地將茶盞放好，哆哆嗦嗦地就想叩拜站在門外的青衫上仙。
祈清和神情冷峻，言語卻很溫和。
“你別怕，我只是有個問題想問。”
……
一輪毒日當頭，熾熱刺目，照得仙盟斬妖臺明朗如鏡，虞辭坐在仙座上與諸多世家對峙著，額間滲汗。
世家落魄至今，到底還是有幾位掌權者撐著，瘦死的駱駝畢竟比馬大，擴張兼並，以謀私利，牽一發而動全身。
沒人比她更知道蘭珩死在誰手裏。
蘭珩上仙護佑人間，那世家算不算人呢？他擋了世家的財路，早就被視作眼中釘。
所以世家只能讓蘭珩從神壇上摔下來，粉身碎骨了。
“虞掌門。”一位世家長老開口了，言語盡是嘲諷，“無患塔一案早就已有定論，所有涉案者早已身死，與如今的我們並無關系。”
“而且蘭珩上仙親口認罪，您反倒來指責我們，不覺得可笑嗎？”
“確實，蘭珩無惡不作，要論罪，你們不問都難道不該首當其沖？”
“當年舊事早已是過眼雲煙，沒有證據，一切都是空談。”
虞辭額間青筋直跳，她很想直接一招法術打過去。
可是不行，今日重審流程四海皆可見，眼下，千千萬萬的仙家修士，凡人民眾都正在盯著她，盯著不問都的紕漏破綻。
世家的長老們嗤笑，他們日薄西山沒什麽顧忌，幹脆破罐子破摔顛倒黑白。
虞辭反倒成了投鼠忌器的那一方。
“說到底，不問都與我們，有什麽區別嗎？”
“不都是權力鬥爭的不同利益方而已？只不過我們敗了，你們僥勝。”
“要我說，蘭珩戰死就是活該！蒼靈上仙也早該死在五百年前！”
虞辭徹底壓不住怒氣，霎時準備拍案而起直接動手。
現場徹底亂作一團，世家的謾罵，民眾對蘭珩的憎恨，山呼海嘯摧枯拉朽，如毒日般毫不留情地一轉，各種觀點立場，眾說紛紜。
人間。
滾滾紅塵。
……
“聒噪。”
無喜無嗔的聲音輕輕響起。
緊接著，一柄木劍“錚”地一聲，從九天上徑直插入地面，洶湧浩瀚的法術震蕩開來，所有在場者皆站立不住一個踉蹌，甚至有人直接跪下。
霎時萬籟俱寂。
因為所有人都認出了來者何人。
在絕對的實力壓制下，換來的，是絕對的臣服。
祈清和踩著雲一步一步從日光裏走出來，眼眸一轉，一闔，緊接著，修為壓制鋪天蓋地。
蒼靈上仙的威壓。
“聒噪。”
她又重覆了一遍。
所有人被這威壓鎮得齊刷刷跪倒了一片，冷汗直冒。
祈清和閉目，神色是極度的平靜與漠然，不見絲毫波瀾。
蕓蕓眾生的咒罵，癲狂，貪欲妄念在她耳畔流轉，縈繞不散，無情道枷鎖禁制在她心裏響得沒完沒了，鳴叫一般直直紮入腦海。
太吵了。
但是，無關緊要了。
祈清和手一揮，木劍從灰石磚裏飛出，重歸她掌心。
她一劃，劍尖直指世家。
無情道的鋃鐺禁制聲更響了。
“蘭珩擋了你們的路，對麽？”祈清和眼簾微擡，看著烏泱泱跪在她面前的人，沒有絲毫笑意，“所以你們設局，想吞並當年的不問都。”
“而你們盯上首位目標，就是懷安國儲君，虞辭公主。”
祈清和一劍揮去，一位世家長老當即身負重傷。
“上仙您以劍指人類？”
祈清和壓根沒理這螻蟻一樣的斥問。
或者說，她壓根沒聽見。
因為太吵了。
無情道的鋃鐺聲徹底淹沒聽覺，動蕩搖晃。
“那時蘭珩征戰，你們便以天象作局謀害虞辭。”祈清和又是一劍揮去，世家裏又倒下幾人，鮮血頓時四濺，“而第二位目標，就是春神句芒。”
“春神於你們而言更具誘惑力，所以你們提前放出山海荒澤裏鎮壓的上古兇獸，得以成功抓捕瀕死的句芒。”
祈清和閉了閉目，長嘆一聲。
“你們剝下句芒羽，想掌控春天，但失敗了，對不對？”
“雕零句芒羽根本不具備任何引春之能，所以你們一怒之下，毀掉了所有句芒羽，並將句芒重新封印於山海荒澤。”
她睜開眼，又是一道劍氣輕飄飄地揮過去。
“轟隆”一聲，劍氣餘威讓斬妖臺的幾道玉柱隨之倒塌。
血流成河的一片人群裏又有人憤怒道：“是！但那又如何！最後司春之責，不還是落在了您手裏！”
祈清和閉目，擡手一壓，那人頃刻被看不見的法術死死摁在地上，呼吸困難。
“春神隕落，虞辭重傷，你們目標直指不問都，別瀾夜為守宗而不慎暴露兇獸身份。”
“蘭珩與你們至此展開交鋒，長達五十年。”
吵。
吵得人心煩意亂。
祈清和睜開眼，隨意開口問道，每個字似乎都輕描淡寫。
“告訴我，蘭珩因何而死。”
“當年襲擊懷安國的兇獸，到底是受誰控制？”
終於有人扛不住了，崩潰地痛哭流涕，嚎叫道。
“是我……是我們……”
“但上仙！當年作惡此舉的人皆被蘭珩謀算身亡，這跟幾百年後的我們無關啊！”
祈清和長嘆一氣，在枷鎖的嘈雜示警中艱難分辨聆聽這些人的控訴。
“上仙，您這是遷怒！”
祈清和冷笑一聲：“我就是遷怒，怎麽了？”
“您不能因此大開殺戒！您是庇佑世人的上仙！不能不講道理！”
“講道理？”祈清和似乎聽見了什麽可笑的話，嗤笑一聲，“我當年九死一生以情換骨，從來就不是為了跟你們慢吞吞講道理。”
她當年問道無情，所念所掛，不就是為了保護自己在意的人嗎？
所有人皆面色慘白，誰也沒想到一向不問世事，冷心冷情的蒼靈上仙，竟真的會有劍尖直指仇敵的一天。
六百餘年前，蘭珩身死，虞辭守宗，驪龍逃竄。
哪怕不問都最為大廈將傾岌岌可危的時刻，蒼靈上仙都沒過問過半個字。
畢竟，她從來不偏不倚，從無私心。
“所以，你們憑什麽能茍延殘喘到如今？”
祈清和劍尖直指剩餘倒在血泊裏，尚存一息的世家掌權人。
世家也不是傻子，他們看出來蒼靈上仙是真的動了殺心！
他們匍匐在血裏，冷汗如瀑瑟瑟發抖，瘋了！蒼靈上仙是真的想殺人！
“上……上仙，求您！放過我們！你要什麽我們都可以同意！”
有人哭著嚎叫，試圖與蒼靈上仙談判。
“我要師父。”
祈清和眸光有水霧，可眼簾一眨，又像個錯覺。
在場者皆驚楞了，從虞辭到世家，從仙官到凡人，所有人像是不可置信般擡頭，仿佛沒聽清蒼靈上仙的話。
“我要師父。”祈清和聲音有些發抖，她重覆了一遍，“我什麽都不要，我要我的師父。”
怎麽可能！
世家徹底崩潰，這世上就沒有死而覆生的法子！更別提覆活一位死了幾百年的上仙！
否則，五百年前蒼靈上仙“死亡”，在乎她的人，早已想方設法覆活她了。
沒人能覆活一個死人！
“不……做不到的。”世家所有還幸存的人瑟縮著後退，想逃。
祈清和又是舉重若輕的一劍斬去，封死退路。
“你們把我師父，還我。”
她一步一步，緩緩向前走，無情道枷鎖聲鋃鐺的響徹無止無休，吵得實在忍無可忍了。
祈清和信手一揮，幾道哐當作響的鎖鏈在她掌心再度化作齏粉。
疼痛撲面而來。
祈清和咽下泛上來的血沫，恍若未覺。
“你們把我師父還我啊——！”
可是，誰都知道。
做不到了。
沒人能攔得住蒼靈上仙，她劈開光影，佛擋殺佛人擋殺人。
冷峻的，似乎讓人再次見到了戰場上，一劍破生死的戰神。
而如今，這位戰神將手中的劍，對準了人類。
幾個在四海十洲一呼百應的掌權人，不過是她手中的雜碎，或死或傷，無所謂。
世家在四海十洲的名望，權利，地位，也隨著一個又一個掌權者的倒下。
至此毀於一旦。
祈清和孑然立在血泊外，依舊一身幹凈整潔，高高在上睥睨蒼生。
一絲塵埃不惹。
祈清和朝著血泊裏走去，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蘇家主神情先是驚懼，再是不知所措的倉皇。
到最後，忽然笑了。
“上仙啊……”
“您似乎忽略了一件事。”
祈清和斂眸，表情沒波瀾。
“您那樣在乎蘭珩，但他終究是，背負了一身罵名啊。”
祈清和劍尖抵在蘇家主頸部，平靜如井。
所有人都心驚膽戰地望著這一變故。
“您還沒有意識到嗎？”
蘇家主又咳出一口血，挑釁般說道。
“蘭珩死前認下無患塔舊案且證據完整，您想為他平反，已然是不可能了，因為無患塔舊案涉案者，已盡數身死。”
“這世間，已經再沒人能證明他的清白了。”
蘇家主感知到自己大限將至，慘笑著，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時過境遷滄海桑田，你拿什麽扭轉乾坤，堵悠悠天下人之口！”
祈清和眼一閉，劍尖一劃。
下一瞬，蘇家主鮮血如註，徹底倒在地上，無聲無息。
“……”
祈清和一言不發地離開血泊。
可所有前來旁觀這場審案的人無不面色皆白，戰戰兢兢渾身發抖斂氣瑟縮，誰知道上仙還會不會遷怒！
他們想跑，但誰也沒那個膽子。
而此刻，並不在場的民間，修士凡人在靈鏡上物議沸騰，各執一詞。
“那……蘭珩上仙當年到底因何認罪？”
“道友你傻了，現在重點不是因何認罪了，而是如何平反，當年舊案證詞人證清晰，沒有缺漏破綻。”
“既然沒有證據了，那該怎麽辦啊。”
祈清和收了劍，孤身一人站在斬妖臺正中央，天光如雪披在她身上，春風輕輕扯起她的衣袂。
她垂著頭，看不清神情。
“怎麽會沒有呢。”
長久的死寂後，終於有人，聽見蒼靈上仙極輕極緩的，開口說話了。
她仰起頭，眸光裏蒙著淺淺水霧。
“無患塔舊案，當然還有人證啊。”
祈清和神情似悲似喜，聲音慘然，似乎在無助，但又悲傷。
她又咽下心裏泛上來的血腥。
“近千年前，蘭珩在無患塔附近，撿到了，一個從裏面逃出來的流浪孤女。”
“這個孤女在無患塔內，經歷種種慘絕人寰的試驗，而這些，在仙盟卷宗上，皆有記載。”
她的聲音開始漸漸顫抖，似乎說出的每一個字，都用盡了力氣。
周遭安靜無聲，天地似乎都寂靜了，整個四海除了她，似乎再沒有別的聲音了。
所有人都在等她接下來說的話。
“這個孤女，後來改名換姓，被蘭珩養在身邊，活了下來。”
“因為她，蘭珩開始調查無患塔種種密辛。”
“所以，沒人比這個孤女更知道蘭珩的清白，也沒人比她更能證明，蘭珩的無辜了。”
祈清和手裏的木劍再握不住，哐當一聲徑直跌落。
她連站著，都幾乎再穩不住了，如果不是硬要撐著心中最後的氣力，她是真的，要倒下了。
“孤女後來行醫問診，成了鴻京的醫仙，有了一間獨立的藥堂。”
虞辭微微一楞，而其餘人，全部屏氣而立，驚愕地啞口無言。
祈清和一字一句，極其緩慢的繼續說著。
“她的名字，原本的名字，被寫在鴻京藥堂的房契上。”
“叫祈清和。”
她眼眸裏，淌下一道淚。
“當年聞名鴻京的小醫仙蘭月渡，與祈清和，從始至終都是一個人。”
又一顆淚落下。
祈清和站在日光裏，哭得無聲無息，沒人察覺。
她記得，她曾在這裏，為了幫驪龍翻案，主動認下了“蘭月渡”這個身份。
可如今，蘭月渡這個名字，卻幫不上忙。
能平反蘭珩冤屈的身份，是無患塔的幸存者，是“祈清和”這個名字。
在一年前，她記憶全失，跌跌撞撞來到鴻京仙盟，莫名其妙拿到了一張房契，那張房契的擁有者，名字叫“祈清和”。
她問了閬苑裏的當值修士，當年將這份房契寄存在仙盟的，是蘭珩的下屬，說是蘭珩生前的委托。
蘭珩委托下屬，務必好好保管房契，下屬們一合計，於是將房契存放在了仙盟。
這張房契，是蘭珩留給她的。
而蘭珩為何要這樣做？又為何要主動認罪，親手毀掉身後名，落得個萬人唾棄的下場？
“因為蘭珩答應了那個孤女。”
“會幫她記著她的名字，一直記著。”
淚一顆又一顆從眼眶裏落下，攔也攔不住。
蘭珩怕有朝一日，他呵護的弟子會忘了自己，迷失過往。
所以，得想個法子，幫她記著。
“蘭珩承諾過，有朝一日，會在她足以獨當一面時，將她的名字與身份，還給她。”
所以，房契的主人是祈清和，這個名字被他存放起來後，他臨死前毀掉自己一生名譽，又委托了下屬來逼她為他翻案。
因為要為蘭珩平反，她就必須揭開“祈清和”這個身份。
祈清和仰起頭，閉上眼，想止住眼裏的淚水。
可是，無論如何都止不住。
蘭珩當年機關算盡，搭上自己的所有，名望，地位，心甘情願落人不齒。
只是為了，還給她一個身份。
只是為了，在日後讓“祈清和”這個名字，能重見天日，重新被世人所知。
祈清和不知不覺笑了，但是笑著笑著，眼淚卻還在滾，她回眸，望著茫茫人群，望著蕓蕓眾生。
她看向天地世間，慘然而笑。
“我的名字，蒼靈東君的名字。”
“祈清和。”
自此以後，四海所有人，都會記著蒼靈東君真正的名字。
這是蘭珩留給她的，想讓她解開的，殘局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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